轉楓的季節小妖跳槽新的公司，我約她在酒吧喝酒，她將將一杯秋落推到我面前，酒名秋落卻如盛夏火紅。酒保曾解釋：「很多客人問秋落的酒色明明像夏天，為什麼取名為秋落。其實這杯酒不是敬盛夏，是敬秋落楓紅。」酒客會為詩意般的解釋沈醉，相繼舉起秋落。「敬楓紅。」眾人巧笑如是說，接著仰頭一口飲盡，在喧囂的舞曲中迎接無關蕭瑟的落秋。
唯有小妖不喝秋落，她說秋落太悲，是分離。酒吧應該是離人相遇相歡的場所，相遇相歡的人不會到酒吧，自然不會分離。但是她從不拒絕酒保的好意，每每點上一杯秋落捧場。點了分離而不飲，她比任何一個飲下秋落的酒客更貼近喧囂後的蕭瑟。小妖不再染髮，漂回的原色彷若沈澱，像是在盛夏盡情綻放的楓最終也要在秋色裡收回揮灑。於是，收回揮灑的她更貼近分離了。
「我們認識多久？」她儘管旋著日舞龍舌蘭靜靜問。
一時半刻我弄不清認識多久該怎麼計算，是指從校長口中開始認識她算起？還是看著她攀上牆頭算起？又或者打著認識新生名義其實躲避不勝其擾的追求者算起？想了想，選擇模稜兩可的答案：「妳大學畢業幾年，我們『至少』認識幾年。」
「敬『至少』幾年。」小妖的杯優雅碰著我的，發出清脆的祝賀。
火紅的液體燒著我的雙頰，火紅的視線灼著我的感官。清了清喉嚨，艱難吐出：「我似乎礙著那些單身貴婦的桃花，背後好像有十幾把刀捅著。」
薄薄的唇拂過杯緣，留下若即若離的唇印。「她們看的是妳。妳找我做什麼？」安撫似地撥弄我出門前抹膠的髮。
打掉從她指腹傳進頭皮的柔軟與蠻橫，嘆氣：「來幫她的好朋友當軍師，問問妳現在喜歡什麼樣的女人。」
那晚她說：「妳是小妖的好朋友，幫幫我那群姊妹，透露一下她最愛什麼樣的女人。」
我停下動作意猶未盡：「妳一定得做愛到一半提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嗎？」
「只有這種時候提到小妖妳才會認認真真想辦法。妳也不希望女朋友一天到晚被她們找去出主意，耽誤約會的時間吧？」她埋在頸間，指尖刮過我的腰，字字像斷不了的呻吟搔癢，欲迎還拒：「幫……幫我。」
「妳哪，真像妖。」從意猶未盡到心滿意足。
我將問句稍稍改了改，不問小妖最愛什麼樣的女人，只問她喜歡什麼樣的女人，因為她不會說。真正的喜怒哀樂全抿在薄薄的唇裡，不會一不小心溢了出來。想要守住祕密就永遠不要告訴任何人。
於是，女人猜測著小妖的喜好，企圖引起她的注意。今天小妖迷戀臂膀的弧度，酒吧開始充斥削肩薄衣的女人。明天小妖迷戀腳踝的銀鏈，酒吧開始充斥細跟涼鞋的女人。小妖將每個女人迷成了妖，為取悅善變的她費盡心機妝點最正確、最投其所好的打扮。而她就是妖之女王，雨露均霑。
可其實，我曉得她愛的是錯誤。
有一回我們經過「神愛世人」的標語，她指著那根矗立的電線桿模仿剛剛聽進耳的勸導：「妳們愛上錯誤的性別，踏上錯誤的路途。但是沒關係，世人都是上帝的羔羊，神的樂園為妳們而開，永遠等著妳們迷途知返。」
那時我挽不回失去的戀情，對方是回歸正確方向的虔誠教友，而我仍冥頑不靈。「妳不用提醒我第二次。」
「但我喜歡『錯誤』兩個字。人，」她可有可無拍肩安撫，頓了一頓：「總會愛上錯誤。」
女人前仆後繼愛上小妖是一種錯誤，她愛上小一屆的學姊是一種錯誤。小妖不能阻止女人犯錯，卻能避免自己再度犯錯。於是她選擇了堪稱「正確」的女人十指交扣，鬆鬆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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